笔者:父亲对于女儿的爱,往往是矛盾的。一方面是“爱的独占”,希望她属于自己;另一方面是“爱的奉献”,希望她属于世界。一个哲学家的爱是怎样的,超越于这些世俗套路吗?
周国平:从亲子关系来讲,孩子是我的骨肉,我肯定觉得她是我的。但这种“是我的”不是一种私有的概念,是一种血缘的概念。我并不认为我能够像一个物品一样去占有她。一个父亲对女儿男朋友的挑剔心态是可以理解的,也许到她谈婚论嫁的时候,我心里也会有一种酸意,但我会克制自己、换位思考,我会帮她分析什么样的人适合和她一起生活,但不会替她做主。
笔者:你怎样陪伴孩子?怎样游戏?怎样沟通?怎样教育?你说“从一个人教育孩子的方式最能看出这个人的人生态度。那种逼迫孩子参加竞争的家长,自己在生活中往往也是急功近利的”,怎么避免?
周国平:我最大的优势是时间自由,所以用在女儿身上的时间很多。我的主要工作是写作、搞科研,我可以把这些事情往后推一推,但是陪孩子玩这件事不能往后推,因为没法弥补——孩子很快就长大了,你没有机会跟她玩。
我在跟孩子玩的时候,是听孩子支配的。孩子在日常生活中是被动的,她要依赖大人,但是在游戏中往往是主动的。她会想出很多怎么玩的花招,我就马上响应她,推动她的想象力往前发展,这样她也觉得有意思。
孩子很小的时候,我们会捉迷藏,她来抓我,我来找她。稍微大一点,她开始玩过家家,模仿大人的生活。你如果真的投入了,感受到的就是孩子的快乐。实际上孩子是在学习生活——它不仅仅是“在生活”,而且是“高于生活”,她会去想象。跟孩子玩的时候我特别喜欢逗她,我会装傻充愣,这样她会特别有成就感。她说你怎么那么笨啊!这个时候她特别兴奋。这个时候她的自信心、想象力会全面发展。
啾啾上小学时,一个小男生给她写情书,且跟另外一个小男生说喜欢啾啾。另外那个男孩就当着写情书的男孩跟“啾啾”说“这个男孩喜欢你”。此时,写情书的男孩就不承认喜欢她了。啾啾很生气地跟我说:他竟然为了面子否认事实。我说,宝贝,不是那么简单的,他是害羞。这是一个秘密,他不愿意别人公开谈论——其实这样的事是非常珍贵、非常可爱的。
笔者:当今的青年物质丰裕,却很容易抑郁、迷茫,症结何在?你怎么看现代人“无法承受生活之重”出现的精神问题?
周国平:任何时代都有清醒的人和不清醒的人。现在是个商业时代,很多人被财富拖着走;在我们年轻的时候是个强调意识形态的时代,很多人也是被那个时代左右,也没有找到自己。我们不要去怪罪时代,只能去要求自己。
来源:中国青年报